辦案筆記 | 一起“714高炮”案件摘掉“套路貸”詐騙定性

文章導讀

近期，北京海潤天睿律師事務所律師簽收一份來自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被告人葉某因經營“714高炮”借款APP，被公訴機關以詐騙罪起訴，建議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經律師辯護，法院判決被告人葉某犯尋釁滋事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

 

本案由北京海潤天睿律師事務所管委會主任、刑事業務部主任高超律師和業務合伙人陳兆龍律師代理。

【名詞解釋】714高炮是一種超高息的短期借款，分別為7天、14天之內的。“高炮”是指其高額的“砍頭息”及“逾期費用”。這些平臺多以砍頭息、滯納金、手續費等形式，先扣取借款本金的20%至30%，在超過還款期限后，借款人還要在歸還本金的基礎上，賠付逾期罰金，每天40到230元不等。2019年3月15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3·15晚會曝光了“714高炮”。

一、案情簡述

公訴機關指控：2018年9月，葉某、張某、王某、王某1、王某2等人以浙江某科技有限公司為平臺，分別運營“贏某某”和“大某某”網絡借貸APP（下稱“涉案借貸APP”），以無抵押、額度高、放款快、零息低息為幌子吸引被害人借款，隱瞞借款當日收取20%至25%比例“砍頭息”的事實，通過實際借款期限少于約定借款期限、被害人逾期后收取高額逾期費用等方式壘高債務，并招募黃某等人作為催收人員，采用群發侮辱信息、電話滋擾借款人及其親友等方式進行催款。經審計，涉案借貸APP合計違法所得近4000萬元。

 

公訴機關認為葉某等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共同采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式，騙取他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應當以詐騙罪追究刑事責任。

二、罪名辨析

從上述指控的犯罪事實看，如果涉案借貸APP確實存在隱瞞砍頭息、實際借款期限少于約定借款期限的行為，則本案構成詐騙罪；但是，如果本案不存在前述行為，那么單就催收時爆通訊錄、群發侮辱信息、電話滋擾等行為而言，本案僅構成尋釁滋事罪。如能以尋釁滋事罪定罪量刑，則葉某的刑期可能低于五年，這相對于以詐騙罪處罰的結果，刑期天壤之別。

 

	詐騙罪	尋釁滋事罪
客觀行為	詐騙公私財務	有下列尋釁滋事行為之一： 1．隨意毆打他人，情節惡劣的； 2．追逐、攔截、辱罵、恐嚇他人，情節惡劣的； 3．強拿硬要或者任意損毀、占用公私財務，情節嚴重的； 4．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造成公共場所秩序嚴重混亂的。
判處刑罰	數額特別巨大（50萬元以上）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破壞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糾集他人多次實施前款行為，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可以并處罰金。

 

三、辯護過程

（一）細致梳理、精心研判，選擇辯護思路

承接案件后，律師反復研究案卷材料，不斷深挖案件細節，尋求案件突破路徑，期間形成了600余頁的證據目錄、閱卷筆錄和分析意見。經大量法律論證分析和司法案例檢索發現，類似本案的“714高炮”類在全國各地的罪名認定并不統一，其中大部分以詐騙罪定罪，小部分以敲詐勒索認定，僅有很小部分以尋釁滋事罪處理。更棘手的是，就浙江杭州而言，此類案件還沒有以尋釁滋事認定的先例。此種情況下，罪名辯護方案的實現難度不言而喻。但盡管如此，回歸案件本質和法律規定，律師仍然認為，即使本案僅有理論上的辯護空間，也要竭盡全力為客戶爭取權益。

 

（二）緊盯事實、細扣證據，找準辯護重點

律師認為，公訴機關指控的詐騙罪并不成立。按照刑法理論通說，詐騙罪的客觀構成要件為：行為人實施欺騙行為→對方陷入或者繼續維持錯誤認識→對方基于錯誤認識處分財產→行為人取得或者使第三人取得財產→被害人遭受損失。綜合全案證據看，涉案借貸APP雖然在出借款項時收取了砍頭息，但并不存在隱瞞砍頭息的行為；被害人在平臺上均有多次借款，并不存在因被騙而產生的認識錯誤；借款期限均已在借款時向被害人明示，且在到期前會發信息提醒被害人還款，涉案借貸APP不存在惡意制造違約收取逾期費用的行為。綜上，被告人未實施欺騙行為，借款人也不存在認識錯誤，本案不構成詐騙罪。據此，確定了整體的辯護重點。

 

為支撐上述觀點，律師一方面，收集、對照大量典型案例，提取類案特質，增強同案同判說服力。另一方面，逐一分析案涉所有借款人的證言及過往借貸經歷，著重說明借款人明知“砍頭息”的存在，并不存在“被套路”而受騙處分財產。

 

（三）連環發問、分析論證，還原案件事實 

庭審前，有兩名排名靠后、責任較輕的被告人經與公訴機關協商簽署了認罪認罰具結書，此舉也意味著其認可了公訴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即認可了涉案借貸APP存在隱瞞砍頭息、借款期限少于約定期限的行為，這對律師關于本案不構成詐騙罪的辯護思路造成了一定阻礙。

 

但在法庭調查環節，律師通過對各被告人反復發問、多角度發問，最終，各被告人均明確回復，涉案借貸APP不存在隱瞞砍頭息的行為、借款期限均進行明示且有到期提醒短信等事實。律師緊跟被告人回答，結合在案客觀證據進行分析論證，充分闡述了公訴機關指控中的不準確之處。

 

第一次庭審在法庭調查結束后休庭，律師向法庭提交了300余頁的質證意見和辯護意見。

 

（四）持續跟進、積極溝通，促成變更起訴

針對第一次庭審公訴機關的指控事實和被告人供述的矛盾，律師繼續與公訴機關、主審法官溝通發表辯護意見。在公訴機關補充偵查期間，律師提交多份調取證據的申請，不斷充實辯方證據。最終，公訴機關經審查依法變更起訴，以尋釁滋事罪追究被告人刑事責任，被告人葉某在庭前簽署了認罪認罰具結書。

 

經法院二次開庭審理，采納了認罪認罰具結書的量刑建議，被告人葉某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同案被告人則被以同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至三年不等。律師的“一劑良藥”不僅挽救了葉某，也挽回了同案被告人數年的自由。

 

結語感悟

先“對癥”再“下藥”，方能治百病

刑事律師辦理的不是案件，而是當事人和家屬的人生。優秀的刑事律師應當像醫生一樣，針對當事人的頑疾，精準對癥、敢于下藥?；乜磁袥Q書，復盤案件，從2020年10月被公安機關采取刑事強制措施，到2021年7月檢察院以詐騙罪提起公訴，再到2022年6月檢察院變更以尋釁滋事罪起訴，至最終法院判決，期間經歷法院兩次延長審理期限，公訴機關一次補充偵查。長達近兩年的“問診把脈”和“對癥下藥”，換來了令各方滿意的結果。這之中，少不了律師的勤勉盡職、慎思篤行和堅守正義，更少不了“看準病”的能力和“開藥方”的魄力！

 

 來源：海潤天睿2022-12-05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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